遥姨(第1页)
秦沅蹊自嘲般笑了一声,摇摇头,道:“你信不过我,秦遇,你还是信不过我?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多,是不是,秦遇?”秦沅蹊捏住秦遇的肩膀,声音嘶哑:“秦遇,我可以依仗的啊,你做出选择后的所有后果,我都可以为你承担,我的所有东西,全都是你的,金阁,定安旗,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,你别对我说‘牵扯’二字,好不好?秦遇,你相信我,就像你无条件的信任小姨,信任南宫敬灵那样!”
怎么又扯到别人去了?秦遇觉得秦沅蹊现在有些失控了,没有原因的,就失控了,而且说了一堆她不认同的话,什么你的就是我的,不是她靠自己争取到的东西,拿在手中,总归不安心。榴娘也常嘱咐她,不要信男人的甜言蜜语,求生的技艺,始终要落在自己手里。
“够了!秦沅蹊,你放手!”秦遇借着位置优势,伸手卡住秦沅蹊的喉咙,才让他安静下来。他通红眼眶中的一颗泪水坠到秦遇的手背上,砸得秦遇心中又寒又痛。她吸了几口气,软下声音道:“秦沅蹊,我要学,你给我些时间。我要学着去相信你,学着……学着去连累你,我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,我的身边有一个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人,你听过揠苗助长的故事没,你给我些时间啊,听话,别逼我。”
见秦沅蹊逐渐冷静下来之后,秦遇卡住他的手才慢慢松开,转而轻柔的抚摸上他纤细光洁的白皙脖颈。
秦沅蹊偏过头去,晶莹的泪滑过尽显悲容的脸庞,他第一次对秦遇说了重话:“你走。”
秦遇心中也烦恼,但是直觉告诉她,她现在应该克制,她微乎其微的“嗯”了一小声,退下身去,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。
这场晚膳,终究是没有一起吃。
接下来的几日,二人没怎么会过面。秦遇一个人呆在宫中,除了偶尔能找许春弦说说话,大多数时候都是孤身一个人。
可即便如此,她也不想去找秦沅蹊。那天秦沅蹊最后表现出来的疯狂的样子,确实吓到她了。秦遇一个人惯了,突然有人说要和她同生死,共进退,她当然接受不了。毕竟赵叔以往教给她的侠客精神,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,为自己的志气战死,哪怕千刀万剐,也坦荡接受。这几日中,秦遇也不断尝试着自己给自己洗脑,但是始终不能说服自己身边再多一个人。
又是一天清晨,秦遇本和许春弦约好了共同探讨医术,刚行到半路,迎面来了一道轿辇,秦遇让了让身,却发现轿辇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。纤纤玉手拨开帘子,来人正是那日的景妃。
景妃面上比上次见到时明媚,眉眼中虽然含着笑意,但是仍不失端庄雅韵,看上去就让人赏心悦目。她朝秦遇招了招手,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平易近人,又考虑到这人是秦沅蹊的老熟人了,秦遇便走向前去,行礼问好。
景妃眉眼弯弯,笑着应了声。下一句话便是感谢秦遇给配的药有用,虽然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配法,但是很快就见了效。她又补充道一副药吃完,还没好透,因而今天又去太医院配了些。眼下正要回宫,景妃还请秦遇一并回宫中,要好好款待一番,以示答谢。
秦遇瞧着景妃浑身上下散发的和煦光芒,十分吸引她。而这位娘娘也是秦沅蹊的故人,既是长辈,又是妃位,秦遇不好拒绝,便答应了。至于许春弦,只能下次再会了。如果自己没有赴约,她多半也会认为自己是临时有事,太久没等到,自己也会离开的。
锁青宫离太医院果然不远,没有几步就到了,近得让秦遇感觉讶异,宫中那么多的宫苑,住着那么多的人,能住到太医院附近的,应当是地位尊贵的,如果有哪一天出了什么事情,能及时得到救治,为什么这个从冷宫中出来的妃子能住到这么好的位置?秦遇虽然疑惑,但是这问题也不好直接问出去,不礼貌,便就此作罢。
等进了锁青宫,秦遇第一个感觉就是清净素雅。天空蔚蓝,墙壁瓦灰,就连下人们也是统一穿着青灰色的服装,在各自的位置上扫洒除尘,安安静静,这个地方甚至连鸟叫声都罕见,甚至可以用阴森来形容宫中的氛围,秦遇刚踏进门口,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景妃下了轿,一边招呼着秦遇朝屋中走,一边唤了一个管事嬷嬷,去将公子叫来。
秦遇想着,这叫来的人应当就是曲一尽了。只是为何不是皇子,而是公子,秦遇估摸着,也应当是因为曲一尽身上没有皇室血脉,因而没有一个正经的皇子身份。
她静静的思考着,景妃扭头朝她看了一眼,摸了摸她的头,说道:“小遇,我,可以这么称呼你吗?”
秦遇连自己曾经的本名都不要了,说明她对自己怎样被别人称呼并不在意,因而点了点头,算是允了。
待二人在屋中坐下,添上了热茶,景妃一边让秦遇喝茶暖身子,一边继续道:“小遇,这次多亏了你,尽儿才能这么快的好起来,不然他每次一咳,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。对了,我总是听旁人说我家尽儿做人欠些火候,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,但是我家孩子什么样子,我才是最清楚的,尽儿是顶好的一个孩子,就是有些厌生,熟了之后就好了。一会他来了,你们好好相处啊。”
“嗯,我知道了,遥姨。”秦遇频频点头,心想着景妃是真的疼自己的孩子,一口一个尽儿和我家孩子,只是秦沅蹊说,她真正的孩子已经死了,寄托在了曲一尽身上,究竟是她对逝去孩子的移情,还是又一份真情呢?难以捉摸,秦遇索性不想,她这次过来,本就是想到了景妃和秦沅蹊的旧事,作为和秦沅蹊同级的小辈,来探望探望长辈,陪长辈聊聊天的。
景妃闻声抬头,遣退了屋中下人,微红着双眸问道:“你唤我遥姨,是沅蹊告与你的?”
秦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。
景妃抚着胸口,舒了口气,她垂眸感叹:“我曾经伤过沅蹊,他还愿意这般唤我。那……”她转了话头:“沅蹊告诉你可这样唤我,你入了沅蹊的门了?为何没听他宫中的动静,还是说你们在宫外办的事情。”秦遇还没有回答,景妃便捏紧了衣角,先前笑着的面容有了愁色,她道:“这般大事,他都没有告诉我,果然是生了我的气了。”
秦遇失笑,她觉得这个遥姨还蛮有意思的,便赶忙安慰道:“不是,遥姨。我们还未成婚,如果成婚了,沅蹊肯定会叫上你的。他肯让我这般唤你,定然是原谅你了,也可能是从未怪过你,如果哪天我们成亲,他定会喊你去的。”
景妃听了,眼眶更红了,她呷了一口茶,道:“但愿如此吧,我第一次见沅蹊的时候,他还很小,长得矮矮的,脸圆圆的,皮肤白白嫩嫩,一看就知道他被云旗养的很好。我一瞧见他的眼睛,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。”一听到秦沅蹊的事情,秦遇双眼发光,心中是按耐不住的激动,面上依旧展现出云淡风轻,她趁着景妃说话的空隙连着发问:“有多小,他小时候和现在长得像不像?云旗是他的母亲吗?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,是乖乖的小孩,还是调皮的小孩。”
景妃一听,顿了一瞬,然后在秦遇后知后觉的脸红中笑出了声来,她问:“沅蹊竟没有同你说过他小时候吗?”
秦遇摇了摇头,想了想,补充了一下:“并没有说过,有一次我爬他院中的柿子树挂灯笼时,不小心压断了一条枝干,他说那棵柿子树是他小时候种的,其他的小时候的事情,他没有提过。”
听到秦遇的话,景妃嘴唇微张,看上去十分惊讶。秦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,便小心翼翼地问:“怎么了吗,遥姨?”
景妃摇了摇头:“那棵柿子树,是他母亲还在时,我、他母亲和沅蹊一并种下的。不知道沅蹊有没有和你说过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是在冷宫中。他母亲叫做云旗,全名叫做乌里云旗,是西边大樊的人,大樊的柿子很香甜,也很出名。云旗当时散尽了身上财物,在冷宫中打点关系,她……她死的时候,没有什么东西给沅蹊留下,那颗我们无聊时养的柿子树,就是云旗在无意中给沅蹊留下的念想。”
景妃说着,声音有些哽咽,频频地喝着茶,润着发紧的喉咙。秦遇也失了神般的喝了几口。将心比心,如果有人将至亲之人留给自己的遗物损坏,以她的小心眼,必然要将那人狠狠的惩治一番才行。秦沅蹊啊秦沅蹊,你怎么这么能忍,又怎么什么都不说,还要和她成亲,这男人怎么……怎么让她感觉生气却又无计可施呢……
景妃注意到了秦遇面色差了下去,心里自然是理解秦遇的自责的,便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,安慰道:“沅蹊没有真的怪你,说明这孩子看得开,心里坦荡,你也别放在心上,他在这件事情上肯原谅你,说明你啊,在他心里也很重要。你既然唤我一声遥姨,那我便多和你说两句,沅蹊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,他年幼时的样子,他离开母亲后的生活,他出了冷宫、成了皇子之后的打点,我都一一看在眼里。他是个极好极好的孩子,只是这宫里太冷漠,相比小时候,他的话少了些,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冷。小遇,他不愿意说,你可要多说一些。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看你的眼睛,便觉得你这孩子也好。你和沅蹊,也一定要好好的,好不好?”
第一次有人和秦遇说这些事情,秦遇虽然听得脑袋蒙蒙的,但是还是凭着直觉点了点头,景妃身上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,引导着秦遇去信任她。
既然景妃一直看好秦沅蹊,那她刚才说的伤了秦沅蹊,又是怎么一回事,她想着,便也问了出来:“遥姨,刚刚您说伤了秦沅蹊,这是何意?”
景妃苦笑了一下,欲答,却有另一道薄冷又喑哑的声音替她回应:“不过是背后捅了他一刀,差点捅死他罢了。”